【孙策X周瑜】共死2
策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受听，善于用人。士民见之，莫不尽心，乐为致死。
——《三国志?吴书一》
八奇分手的时候，只有庞统过来与他同路——绝不是因为他俩关系比较好。
说来好笑，周瑜一向认为自己并不是八奇中脾气最差的一个，但偏偏师兄弟中他最不合群，聚会从不参加，只在老师召集的时候他才出现。
从不迟到。
郭嘉则从来都迟到。
“所以我以为就你那标准的武将作风会相一个手握兵权的主子。”庞统将手负在身后，慢吞吞地道，“想不到……你竟是个重情的人。”
周瑜斜眼看他：“手握兵权的主子？曹操吗？”
庞统哎哟一声：“可别！一斗三还有点挑战性，一斗四我躬耕襄阳去！”
周瑜莞尔：“你怎么就那么恨曹操呢。”
庞统反问：“你怎么就那么爱你那义兄呢？”
周瑜皱眉，庞统便冷笑起来：“你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老七刚才那脸色可比我还好看！”
周瑜轻描淡写地道：“他心中早有所属，你何必管他。”顿了一顿，他又道，“还是你心气儿高，任谁都瞧不上。”
“心气儿高？”庞统嗤之以鼻：“老五你哄谁呢！老大那才叫心气儿高，就想着自立门户争霸天下，老二老三老四实在，跟着曹操稳赚不赔，老七比老二还食古不化，那个刘备……嘿那个刘备……”说到这他皱了一下眉头，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甩了甩头，庞统回归正题：“我说真的，你那义兄不似良主，你……”
周瑜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士元，我为你弹奏一曲送行吧。”
巍巍乎泰山，洋洋乎江河。
庞统是他的知音，但不了解他和孙策。
孙策从小就会笑、会闹、会撒娇，还会疯狂。
他站在舒城的城墙上对他说：“哎老弟，陪我一同跳下去可好？”其实周瑜一直很畏高，但对方是孙策，他便点点头说“好”。
周瑜不止一次想过，或许有一天他会和孙策一起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山家的计划送到他手上的时候，周瑜感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太冒险了。他吸了口气平复胸口的悸动：太冒险了。
也太惨烈了。
周瑜几乎可以想见远方孙策的表情，那张喜怒无常的脸，总是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愿意替孙策去死的人叫凌操。
周瑜记得，那是个个子高高脸颊瘦瘦的男子，有着精悍的面孔与一笑起来便温柔的眼睛，孙策偶尔给他写信，信里偶尔便会提到凌操。诸如“我昨天打赢了凌操他没放水哟”、“袁术被凌操蒙得一愣一愣的傻透了”这类的言论夹杂在他单调的信札里，带着少年尚存的稚气。
周瑜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包袱打开，内里是块深绛的衣料，附着小小的一卷信札。
“前儿凌操陪我去挑的，喜欢吗？”
手指轻轻抚过竹简上微凸的墨迹，周瑜在心里想：孙策，会有多难过？
后来他和孙策重逢，没有时间难过。
东安兵重，以孙策当时的兵力根本无法应对，周瑜拿出的办法根本是当时他们唯一能行的策略，但过大的风险仍让孙家一众将领面面相觑。
周瑜一生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战役，但似这般孤身深入敌营却是唯一的一回，孙策听他提议的时候不吱声，最后问了一句：“你若去了，几日回来？”
他想了想说：“早则半月，迟则月余。”
孙策便点了头。
临行的时候孙策替他系紧披风的带子，说：“早点回来。”
不是保重亦不是小心，他只叫他早点回来。
周瑜懂他的意思，这几年他在水镜处求学，孙策每年捎过去的口信都是“早点回来”。
孙策从不担心他不回来，却贪心他的早归。
周瑜想起庞统的话，在心里说：你怎会懂。
刘动也不懂，所以最后他被算计得很惨，而陷他于窘境的损友则正在东安城头之上，与新晋东安之主讨论内部和谐问题。
“其实不爱读书的人也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很乖很听话，从来不惹你生气，你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你看刘动……”叫他去打横津口就去打横津口，叫他留驻津口他就留驻津口。
“可是皇叔，我义弟虽然很爱读书，但他一样很乖很听话，我要东安他就给我拿东安，我要皖城他就给我弄皖城……”
刘晔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话：“孙伯符，炫耀自重！”
其实刘晔冤枉了孙策，孙策从来就不懂什么叫炫耀，他从来都只会实话实说，比如“我家二弟精于算术长于赚钱”，又比如“我家凌操又帅又会打架”，再比如“吕布算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所以当士卒狂奔而进禀报主公孤身被困神亭岭敌方大军出动的时候，周瑜果断起身下令：“出发，随我前往刘鹞大寨！”
程普几乎是一蹦三丈高：“那何人去救伯符？”
周瑜对他说：“黄公他们已去了。”
程普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周瑜疯了：“刘鹞大军扑向神亭岭，黄盖他们一小队人怎可能抵挡得住！”
“放心吧，程公。”周瑜一本正经地道，“义兄他一向号称强于吕布胜过万人敌，区区几千人对他来讲根本不在话下。”
“……你是认真的吗？”
周瑜笑着踏出营帐，头也不回地道：“程公英明。”
程普当场砸烂了一张几案。
孙策回来听人说起笑得东倒西歪，最后向边上一倒，将后脑勺搁上周瑜的腿。
他自上而下地看他，脸上似笑非笑。
“我喜欢太史慈。”他说。
周瑜知道，但凡他说喜欢的意思就是“我想要”，再引申一点就是“我要”，而最后的结果则一定得是“得到”。
但这一回周瑜没有立刻点头，他沉吟了片刻，道：“我只能保证把人带到你面前，但太史慈这样的人，你得自己去要。”
孙策微笑。
他将目光投向蓝天，雨后的天空清澈得如同身畔的龙泉。
“你知道吗老弟？自从凌操死后，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和人打得这么痛快了……”
然后他掘了凌操的墓。
“若天有道，我发誓，如受天遣，便着我百日痛苦，不得好死。”
他不劝他收声，只握紧了他的手，道：“若真有天遣，也着我百日痛苦，不得好死。”
孙策知道，这世上有无数的人愿为他而死，这世上有无数的人愿与他共死，但能让他甘愿同下炼狱的人，只有周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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