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X周瑜】共死1
孙策喜欢高处。
很小的时候，他就喜欢往高处爬，屋顶、树顶、山顶，爬得一身泥满手伤。
再年长一些，他立在悬崖边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他想：终有一日我会从这高处堕落，粉身碎骨。
黄盖带着凌操的尸首归来。
他跪在棺前，不悲亦不怒，冷静得近乎冷酷，过得好一会儿，突道：“你去水镜处求学这几年，他与我最好。”
周瑜站在一旁，“嗯”了一声。
他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又道：“他很强的。”
周瑜点头。
他看看周瑜，又慢慢地低下头去，手指沿着凌操脸颊的轮廓滑下，指尖轻触自死者耳后贯入的羽箭。
“刘表有两个闻名的箭手，黄忠与甘宁。”他问，“你说是谁？”
“甘宁。”周瑜冷静地回答，“黄忠年事已高。”
——跨江伏击这种事，壮年最宜。
他将目光投向立在另一侧随黄盖一同归来的侍从，后者颌首，印证了周瑜的猜测。
嘴角下意识地扯了一下，他自语：“终有一日要交手试试……”突又问，“还有呢？”
侍从会意，很快地回答：“有人出手援救残兵之首，听说他逃脱了。但救他的人掉下了悬崖。”
孙策一笑：“有情有义。”他微微仰起下颚斜眼看周瑜，“可是你所知的司马家？”
周瑜皱了一下眉，眼前浮现出那张与他颇为相似的脸。
长安城外，与老七一同破解出“城下一聚”的少年。
会是个为救手下不惜代价重情重义的人吗？
末了，他只对孙策说了一句话：“我从来都不相信商人。”
孙策也不信。
但他喜欢商人。
商人重利，但凡用钱就能解决的问题，总是简单的问题。
孙策喜欢将复杂的事简单化。
这时孙坚的旧部们便会纷纷或做老泪纵横状或做暴跳如雷状异口同声地劝他不要冒险，他斜眼看周瑜，周瑜便笑笑，说“好。”
他要皖，要东安，要泾县，要太史慈。
不管他提出再惊险再为难再惊世骇俗的要求，周瑜似乎永远只会对他点头说“好。”
拿下东安那天孙策心情很好，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几杯，他将脸凑到周瑜跟前的时候，一双眼睛已经盈满了水气：“哎老弟，你什么都说好，哪天我和你说我要当皇帝怎么办？”
周瑜对这个大逆不道的玩笑毫不骇异，他只是笑笑，说“好”然后加上一句，“记得到时候封我做大司马。”
孙策笑得整个人都歪到他身上：“哎哟老弟。”他笑得喘不过气来，突然伸手拽住周瑜的一络头发，正色道：“我封你当皇后可好？”
周瑜微微地笑。
烛光流动，孙策再一次确认，他这个义弟真的很好看。
不知不觉，两个人的嘴唇已经碰到了一起。
这个吻深入下去的时候，孙策不无遗憾地想：周瑜这小子，他妈的又长高了！
其实对孙策来说，身高什么的从来都不是问题，率性与疯狂才是他的追求。两军阵前将敌人斩落马下的那一刻，他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事。
程普苦口婆心地劝他自重，他骑在马上迎着风想：为什么要自重？
这个世界让人疯狂，而他，让这个世界疯狂。
神亭岭那一次，他玩得很大。
太史慈是个单纯的大男孩，永远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他会想什么，但周瑜呢？
公瑾，你可会想到？
他凝视着凌操墓上笔直挺立的铁戟，忍不住笑。
哪凌操，你可会想到？我会这般对你！我竟这般对你？
便想到了又怎样呢？你那么傻，明知道是死路还往上踏，明知道是死局还往下跳，你那么傻……
凌统带着愤怒而来，带着悲痛离开，他坐在树下靠着厚实的树干，额前的短发垂下来，遮住他的眼。
他再度抬头，周瑜就站在绿荫深处。
他有些自嘲地笑：“老弟，你生气了吧。”
不是疑问，而是确定。
周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孙策便头一歪靠上他的肩，自言自语般地道：“凌操你当年见过的，比你高，身手也比你好，大概比你还帅那么点。你去求学，我心里不痛快，就老和他打，他先前比我强，总让着我，后来他不让我了，但我已比他强了。你前年端午着人捎来的黑米和红豆，我拿来包了回粽子，包了两个就懒了，剩下的全是他包的。后来我给你捎的那缎子，也是他陪我去挑的。你不爱琴谱吗，我在袁术那捣估了半天门都没摸到，他却不知从哪翻了两卷出来……”他突然问周瑜，“我对不起他吧？”
他说：“天若有道，我这样的人，怎会不受天遣？”
周瑜苦笑。
他没有说话，却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手，孙策感到他的手是凉的，微微发抖。
周瑜在发抖。
你是在怕吗，公瑾？怕我，还是怕天遣？
他抬起头看周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然后说：“若天有道，我发誓，若真有天遣，便着我百日痛苦，不得好死。”
周瑜眼睛眨也不眨地回视他，只道：“若真有天遣，也着我百日痛苦，不得好死。”
孙策想，终有一日他会自那高处坠落，而周瑜，将会与他一同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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